【19:00/永研情人节活动】同窗往事
*情人节!当然要he啦
*如标题所示,永研同人desu
*原著金木和永近是小学遇到的,这里改了一下设定成初中相遇了,因为都是小学生要是CP向就太刑了,虽然初中也没好到哪里去XD
*虽然说是情人节,但完全没有涉及到恋爱(x),初中两只小天使还只是孩子,所以虽然是纯爱小甜饼,但还是写的很CB(点头)
*因为涉及到了不同人格,此金木为小白金半成体,即拥有全部童年记忆的原人格,与原作时间线后天人格小黑金半成体有较大差异,会稍稍黑一点但不多,如果介意不是那么软乎的小白金请谨慎观看
*第一次写同人还写的这么长,文笔渣ooc致歉orz
*全文字数2w+,超长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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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是不被在意的,我从来只是可有可无的。
这件事不需要谁的提醒,本身已经深深埋在了我心中。
我一直是个游离于群体之外的存在。
试问,谁会记住一个从不参与任何活动,从不参与任何交流与出游的同学呢?
那并不是他们的错。
抱着几本语言晦涩、有点破角的书整日缩在角落,只有发成绩时会被老师欣慰地立为榜样在其他人眼前接受夸奖,那么被吐槽几句书呆子或者被不知不觉地疏远也是我应得的。
-今天的课程好无聊,好想赶快下学去玩啊。
-啊呀啊呀,金木那个面瘫怪看过来了,别说了,你不知道那家伙最受老师的夸奖吗?
-唔唔,真是的,小点声啦,老师好像听见了……
……看着同学之间的打闹嬉戏,我有时候会想:
我应该加入吗?
我想加入吗?
答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嬉闹,没有加入的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喜欢离那些喧闹近一点。
我收回目光,将膝上的书本翻到了下一页。
我是个怪胎。
我不能否认这一点,我似乎确实很善于记忆与学习,但同时我也很少愿意参与社交——我愿意为了书籍四处奔波,但朋友的概念对我来说始终并不存在。大概,书就是我的陪伴吧。
我和书本本身就是被奇怪的缘分牵连着。早亡的爸爸书房中堆积的书,大部分都很旧了,里面的注脚不是按照现在的出行标准进行的,只看一遍往往读不懂。
而相对于这些书籍里的文字,里面的内容就更让人一头雾水了——我也只能读懂一部分,但仅仅是我所理解的部分就已经让我深深沦陷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催促着我不断深入下去。
这些故事是什么样的呢?
我闲下来就喜欢一个人慢吞吞地想,无意义地站起来绕着场地走一圈,或者换个心情看地上的蚂蚁,看它从低低的树根一直爬到我仰望也看不到的树枝上。
……寂寞的,平淡的,没人注意却一直存在的故事。
不管如何,我一直很喜欢抱着书,这会给我一种我其实不孤独的错觉。
翻开别人眼中高深复杂、借助字典才能大概看懂表层意思的书籍,我看到了其他人的故事。
他们在自己的时代孤独地翱翔,像是百年难遇的彗星一样一转而逝,但那些闪耀的瞬间却被记录了下来,以书籍与文字的方式留在我的身边。
-金木同学这次测试表现得真不错啊,下次继续保持哦。
-欸,你在看什么书呢?
-……《得—德米安》?呀,好深奥的书啊,金木同学看得懂吗?
啊,看得懂吗?这是我最常听到的问题。
-……看得懂,一点点。
——这也是我最常用到的回答。
不同于其他同学喜欢探讨的小说或话语中满溢着幸福的故事,我看的书,其内容大多是寡淡平凡的故事,只有极其偶尔才能在里面看到一丝激烈的情绪波动。
比如主人公在意识到离别时才有的一刹那悲伤,或在碰到一个又一个挫折后爆发的无奈与愤怒……
总之,都不是很积极很主流的故事,但却是独属于我的故事。
如果我也能成为主人公,大概也会是像这些人一样吧。
我坐在树荫底下,躲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时,听着其他同学玩闹时的笑声,惊奇地发现,我慢慢地能读懂那些作家的情绪了。
有些书籍太过高深,我不管怎么思考都想不明白它的意思,但过一段时间再去读,情绪似乎被积淀了。
再一次翻开书页时,那些黑色的墨汁似乎被各种颜色的情绪洗涤浸染,变成属于那位作者独一无二的色彩。
……像是血液一般浓烈的红色是无力的愤怒与无助,鲜活流淌的靛蓝是独属于忧虑与悲伤护住自己的防线,但我很少会见到这样激烈美丽的颜色。
大部分的颜色都很浅淡,就像是寂寞。
寂寞与绝望是从未被染色的黑白色,是那样纯粹,但黑白的底色不可能让黑色印刷体生机勃勃。
所以我很喜欢《德米安》,因为里面同我一样被黑白勾勒的主角辛克莱,遇见了耀眼浓烈的德米安。
……《德米安》的故事让我心生向往,我也会有一个能够点亮我的世界的朋友吗?
就算我孤僻而离群。
文字本身都是寡淡的黑色。暗红色的封皮是我手中书籍外在唯一的一抹颜色,就连书签也是没有颜色的。
我出神地望着夹在书页间的折纸小花,伸手轻轻托起轻薄的纸片。
这朵白色的纸花放的时间太久了,通体泛着代表陈旧的淡淡的黄色,尽管被保存的尽力完好,还是有一个深深的皱褶贯穿了花心。
这是折纸时的失误,在纸张还没有平整时就匆匆下压,于是从花瓣的延伸处下滑到花心,都留下了重叠的歪曲痕迹。
凭着一颗破碎的心,大概是同病相怜,这朵纸花成为我除了书之外唯一的朋友。
……这是妈妈亲手折的、准备卖掉的折纸。它因为自己身上突兀的印痕被妈妈淘汰了。妈妈很少会折坏一朵花,这个意外的存在被自己偷偷留在书里作为书签。
我才不孤独呢。
我再次抚摸这朵小花,那条痕迹已经不能再支撑整个折纸使它高低不平了,但上面异常沉淀的颜色与触感似乎消除不掉了。
将纸花放回书里,我小心地合上厚重的书页,盯着陈旧的红色书皮发呆,决定明天换一本书看。
左手轻轻碰了碰被衣袖遮盖住的右手手腕,一丝熟悉的隐痛随着指尖的触碰如针扎般蔓延开来。
……疼痛。
来自妈妈的疼痛。
妈妈通常是个很温和的人。
妈妈为了我拼尽全力,也愿意温柔地对待所有人。
来借钱的亲戚总是得寸进尺,妈妈最后都会答应,拿着一沓被小心对待的钞票,沉默地数着数量,
认真地把自己家政,搬运,缝纫一点点攒来的纸币语重心长地给姨妈。
面额都不大的,积攒下来有小一沓,被妥帖存放的纸钞有着被时间磨灭了几分的多彩。
……大概几百朵纸花都换不来妈妈手里面额最小的一张纸钞吧。
-省着点用,我们也快没钱了。
-诶呀肯定的,真是谢谢了好妹妹。
妈妈会答应她的请求,尽管我从未见过花钱大手大脚的姨妈有偿还过哪怕一次。
我只会不安地看着妈妈,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压弯了自己的腰,东奔西走只为了微薄的报酬。
她花光了几乎所有给得起的时间来换取金钱,每天睡眠的时间只有不到四个小时,与我的交流被大幅度贬值,她用尽全力向着利润高的工作伸手。
她已经很累了,有时候跟我聊天都会走神发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很贴心地离开,只是希望她能更好的休息哪怕五分钟。
-……妈妈,爸爸留下的那本《德米安》出了新的修订集,妈妈可以陪我去买吗?
妈妈的视线从眼前的折纸转移,看向了一旁鼓起勇气开口的我。
妈妈的手拂过我的脸,我假装不小心地蹭了上去,忍不住弯弯眼睛,近乎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妈妈的温度。
她的手上有很厚的茧子,每次温柔地托起我的手时我能明显感受到它的粗糙。
最近妈妈的左手似乎因为操劳或者受伤,在休息不用力时会无意识地小幅度颤抖,我觉得她很累了。
所以我提出来要去买东西,我确实很想要那本书,而去书店说不定可以让妈妈休息一下。
妈妈低下头,有些嘶哑地低声开口。
-……那些书有什么区别?
-妈、妈妈?我……
妈妈的手微微收缩,顺着我的脸快速下滑。
-——你还想要什么!金木研?!
-……妈妈?!对!对不唔、
!!?
我被妈妈一把拽住了领子,猝然的失重让我不得不踮起了脚。
剧烈的动作挤出了我的一声呜咽,惶恐抬起头看到她阴沉脸色的我连忙试图后退,却不料这个逃避的动作再次激怒了她。
妈妈低着头俯视着我,我因恐惧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她藏在阴影中的阴翳。
-妈妈!我——
我抬起略微交叉的双臂进行本能的防护,还没来得及将恼人的痛呼咽进喉咙,妈妈高高扬起的手掌就再次落下。
啪!
整片脸颊瞬间传来熟悉的疼痛,我被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道一下子重重抽倒在了地上。
坚硬的地板没有任何弹性,我像一块石头一样僵硬地砸在了地上,肘部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木板地面被我自己打扫得很干净,但廉价木板的边角因为浸水有些翘角,硌在我勉强撑起自己的手下有点痛。
-不、不要!妈妈?妈妈……
我的脑袋被按在了我最熟悉的地面上,妈妈手指间不容置疑的力道缓缓收紧在我的脑后,传来一阵刺痛。
不要!不要!!
我疯狂地摇头,顾不上头皮加倍感受到的疼痛,身体拼尽全力地跟着妈妈上扬的力道攀升,脸颊的疼痛已经完全不够看了。
……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不会这样了、唔!对不起妈妈……
咚。
-……呜呜,不要……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对不起,不要……妈妈……
咚。
咚。
……咚。
透过氤氲的视野,我死死咬着牙,在疼痛中一遍又一遍描绘着妈妈影子模糊的轮廓。
疼痛。
这是个在书里很经常看到的词。人们总是会说自己“受伤了好疼”“心好痛”,我也理解那种“快要死掉的痛”。
虽然不知道死掉是什么,大概是像爸爸一样消失吧?
……但是真的好疼啊。
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妈妈干惯了重活,她的手臂落下时带来的力道很重,就算是砸在我的小臂上也能让我第二天完全拿不起来书;有时候整条手臂都会青青紫紫,一用力就会颤抖。
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这些丑陋的痕迹,我从来不敢在学校脱下过制服的外套:外套是黑色的,长长的袖口与领子完全盖住了身上伤痕的色彩。
我有时候会有露出那些伤痕的冲动,向着随便什么一个人骄傲地宣布,我这些颜色是不是很好看。
但我知道,我的心还是黑白的,就算上面有数不清的伤口,也不会留下鲜红的血。
那些书中的颜色,都是痛苦化成的吧。
好美啊。
……但好痛啊。
妈妈又回去工作了,她的左手还在不规律地抽搐,却没在管我了。
我努力调整着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从房门无声地离开了妈妈的房间。
我把还在发颤的身体拖拽到自己房间最里面的角落,手中死死握着镜子锋利的碎片,皮肉被坚硬的玻璃压出深深的压痕,压迫神经带来的疼痛让我不敢更用力了。
好疼。哪里都好疼。
……整条小臂尤其是手肘都泛着微青,明天大概会更明显;
……嘴角破开了一个小口子,呼吸带着恶心的铁锈味;
额角从未停歇过剧烈地抽痛,无止尽的闷痛伴随着我虚弱的泣音如潮水般袭来。
……好消息是那个尖锐的翘角被我拼命避开了,受创的侧颅被头发保护着,最外面的表皮并没有被划破。
我努力抑制着自己颤抖的喘息,右手稍稍放松,将镜片调整到了正对我自己的角度。
对着镜子的碎片,我小心地整理着过眉长额发的状态,黑色的片状发丝很好地遮住了可怖的青黑色。
脸颊的伤口遮不掉,但幸好我还剩有一些纱布。
……我知道的。
妈妈已经很累了,她只是需要发泄一下。
你忘了是谁耐心地教你那些汉字的写法的吗?
你忘了是谁忙前忙后只为了给你凑学费和生活费了吗?你忘了是谁给你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的吗?
……要是能死掉该多好。
但死掉就有用吗?……会很疼吧?但我无法遏制自己对这个完全没有概念的事物的渴望。
我清楚的知道我需要一些沉重的东西捆住我,不然濒临破碎的我就要彻底崩塌了。
于是,我把不管是想珍惜、还是想抛下的记忆都和我自己锁在了一起,从没有忘记过。
只要您愿意看着我,只要您能感到一些轻松……尽管打我吧。
我不能死掉,我不想被忘记掉。
我们很少言语交流了,妈妈再次回归,或者说本来就从没结束过繁重的劳动,而不争气的我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书房满满的书上了。
我再也不提《德米安》了,我把纸花夹进书中把它们一起藏在了房间最深处,再也没有翻开过。
在学校的时间,我依旧抱着那些厚重的书籍,依旧缩在角落的阴影中看书,我曾以为这大概就是我之后的人生了,除了书本,我从来没有其他的藏身处。
风虔诚地拂过我有些瑟缩的指尖,翻开我早已翻阅过数次的扉页。
“……欸?”
“——你在看什么书?”
一个声音突兀地钻了出来,我猛地抬起头,一个金发刺头的小男孩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我前面的椅子,回身看着我。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学校从来没有除老师之外的人愿意向我搭话,而即使是老师……抛出问题听到我的回答后,多半也会失望地终结话题并再也不来搭话。
我难得有点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另外一只手腕部的衣袖,不太适应地脱离那些平淡悲哀的世界开口:“咦?……《埃尔……”
“好看吗!?”
“啊……嗯……”
被打断了,但我从来不会因为被打断而生气。
别人问到的问题大多数是问我能不能看懂,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好不好看。这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全心全意地喜欢这一切,我的答案永远只会是肯定。
来人挂着友好的笑容,咖啡色的眼睛顺着笑容眯了起来。他顶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在太阳的照射下映衬出了近乎是发着光的发梢。
书籍的世界是平淡而黑白的,突然脱离了毫无色彩的世界,我抬着头,看到了最斑驳鲜活的彩色对我微笑。
我怔怔地看向他的脸。
虽然我到现在也没认全同班同学,也知道眼前这个话题中心的黄色大喇叭同学,毕竟他经常出现在任何同学的聊天中。
如果让我快速说出班上成员的名字,我当然不能做到快速说出,可这个黄发同学的名字已经是我能想到为数不多的名字之一了。
……永近英良。
这是他的名字,读起来就有一种吵吵嚷嚷,热情而积极的感觉,名字的主人很叛逆地染了一头黄头发,在黑色基调的班级中像是太阳流落到人间的一缕光一样。
而这个人也同样很热烈,才转来学校没多久,就跟我相处几年都没认全的同龄人们打成一片,读书时听见的很多玩笑话与闲聊,声音最高笑得最开心的就是永近英良。
一言蔽之,是和我类型完全相反的人物。
我缩在属于我的孤独的阴影中,从未想过这里会被炽热的阳光入侵。
“我说你啊……”永近英良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吸了吸鼻子,很不正经地支起下巴,“老是一个人看书耶。”
“不,不行吗……?”
我将目光移到别的地方,虽然没看到周围挤眉弄眼的这家伙的死党,但这个人大概率也只是一时兴起过来问一问,只要我抛出一个无趣的答案就会识趣地离开。
令我没想到的是,永近英良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连忙笑着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才刚搬到这里,还没有朋友!“
他腼腆地挠了挠脸颊,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而温暖,不是冲着其他人,而是对我。
我感受到了他向我释放的善意信号,像阳光下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带着镀上金光绒毛的花絮毫不留情地将我簇拥,叽叽喳喳地送来阳光的温暖。
好漂亮。
过分明媚的色彩在一霎那点亮了周围的世界,把我屏蔽掉的喧嚣不知何时接受了我,带着十足的欢愉与热情把我向前推。
我在他向我伸手的那一刻才意识到,我可能,大概是渴望被陪伴的——
“所以,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不然,为什么会有立刻答应下来的冲动呢?
意料之外的问题,但我能感受到他是认真的。
我的思绪回笼,有点慌张地委婉拒绝:
“……你已经有一群愿意围着你的朋友了,我的话就……”
“啊??不,不会要拒绝吧?!”
他也一副慌张的样子,急忙解释自己真的很想交自己这个朋友之类的,一口气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看着出来他确实是真心的。
……这束光,未免有些太让人眷恋了。
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请多看看我吧。
我鼓起勇气开口:
“……不、不是那个意思。可以做朋友的。“
永近英良一下子就活力全开了,他激动地凑过我身边来,稍长的金发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差点扫到我的脸——
如果是漫画的话我大概已经看得见他的星星眼了:“好耶!金木同学的第一个朋友是我欸!“
“——唔!太、太近啦……”
“嘿嘿嘿!别嫌弃我嘛——“
……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地交到了第一个朋友,托他的福,我的生活一下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金木——帮我拿一下那本书——”
“金木!快快快诗词比赛!你这么喜欢诗词不报名就亏了啊!”
“金木——别看书了陪我聊天嘛~”
“金~木~呜呜我考的好差,快来帮我补习呜呜呜——”
……啊,总而言之,突然感觉自己忙起来了,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我在永近英良笑容的感染下鬼使神差地放下了一直抱在怀里的书,书包里装得不再只是功课与书本,还装了永近英良自己鼓捣的一个草编的小东西。
他的手很巧,就算只是简单的草兔子草蚱蜢,也能做的栩栩如生,我把他做的手工放在了最不容易被压到的地方,也是最不容易被看到的地方,书包的内部边角。
作为书签的纸花曾经也在那里挂过,但花心太过脆弱被挂绳扯着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在我心疼地纠结了好半天后才决定把它存在书里,这样就不担心被损毁或不小心丢掉了。
英良做的草编不是像纸花那样瘪瘪的小手工,被自己偷偷带走的小兔子脑袋和身子鼓鼓囊囊的;
翠绿的草叶耳朵有韧性地支着,兔子很神气地蹲坐在手心,高傲地仰着小脑袋,有着和永近英良显摆时一脉相承的得意洋洋。
……很可爱。
我很喜欢这样美丽而生机勃勃的色彩。
永近英良会的东西很多,不止手工。
他很喜欢带我到处乱跑,有时候是公园的囤积木材里瞒着大人捉迷藏,有时是在儿童滑梯上蹿下跳地疯玩……
有时也会什么都不干,只是毫无意义地消磨时间,看着慢吞吞的太阳从灿金色的晚霞中退幕,或者数天上的飞鸟。
他看起来是个学习苦手,但在相处中我能明显感觉出来,他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只是不适于学校死板的教学计划与学习内容才会成绩不好。
以及,他说自己成绩不好时表情坦荡而坚定,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自豪啊……
不过,这个家伙很会看气氛,跟他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说也能愉快的享受共度的时间。
他很少会带我去玩一些剧烈的游戏,也从来没问过为什么我老是看书,或者为什么一直穿着一成不变的长袖外套。
唯一一次出事,是永近英良不小心碰到了我暗处的伤口。
这家伙在看到我吃痛的表情前就连忙道歉,夸张地开着蹩脚的玩笑,很善解人意地没有问我关于伤口来由的任何问题,让原本忐忑不安不知如何解释的我一下子放松了。
该慌张的是我才对吧?我被他余裕外表下没掩饰完全的慌忙逗笑了。
一开始面对他的邀约我都会犹豫一会,确定自己准备妥当也没露出伤痕才会同意,但很快我就彻底放弃了这些纠结,因为我知道,永近英良藏在毛毛躁躁外表下的是一颗体贴温柔的心。
为什么想跟我做朋友呢?这样我就会……不由得变得贪心了呢。
合上了手上早就画得满满当当的课本,我深呼一口气。很好,完全掌握了,明天就算永近愁眉苦脸地求饶,也一定要把下次考试的重点讲给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
永近说过自己想去的高中,很碰巧跟我想去的是同一所——但偏差值对大部分同龄人来说大的吓人,对我来说倒是还好,可对于永近这样坐不住的人来说,自己教一教帮帮他会更容易成功一点。
……但,明天我们会干什么呢?怀着我从未抱有的期待与快乐,学校的时间似乎不再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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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阶段是义务教育阶段,作业与功课并不难也并不多。
大部分学生可以相对放松地度过前两年,但就算是这样,初中三年级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
学生们会在这最后一年努力攻克心仪高中的入学测试,对于一些目标高的孩子来说,时间会变得紧张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新学期一开始,教室里学习的人就变多了不少。
“诶呀,英良跟金木那个阴沉的家伙还没掰吗?上个月金木请假,我约了英良好多次他一次也不来,真是的啦。”
“英良最近不是当上国文课的课代表了嘛,不过我看他确实已经厌烦金木了,不然他没事干嘛找那个无趣的老头聊天啊。”
“……哼,我就说吧。那个怪胎怎么会真的跟英良一直呆在一起,过段时间英良课代表也当腻了就会回来了,多简单。”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金木上个月没来学校吗?不会是自己也觉得配不上英良吧哈哈哈……”
“回来之后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们又不欠他,英良不找他就不能想想自己的问题吗?摆着个脸色给谁看,嘿呦。“
几个学生旁若无人地聊着恶意满满的话题,完全没有在意教室后排的当事人之一有没有听见。
正在自己座位上认真整理笔记的金木研手下连贯的字迹一顿,黑色的笔水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出格的晕染。
但笔的主人很快意识到了这点,笔尖划过一个弧度顺着接下来的内容继续记录。
这样的话他其实并不相信。
和永近相处的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是不是一时兴起的——而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但听多了,果然,多多少少还是会在心里留下痕迹。
听着前排完全没有压低的声音,金木研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如几个同学讨论的那样,乖学生金木在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就做出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请假,还是一个月的长假。就连他最好的朋友永近英良都不知道这家伙突然请假的原因。
别看两人现在没来往,金木请假之前的那一周,两人依旧相处的很好,甚至还升温了。
怎么个升温法呢?
据知情的同学回忆,国文老师找永近谈了谈最近他成绩上涨的事,把永近夸得心花灿烂。
无数同学目睹了永近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开足马力冲过了走廊,从老师那里回来后立马一个突刺抓到了正在角落看书的金木——!
——然后在对方被吓到的惊讶表情下将收到的夸夸能量进行了双倍返还:
“哟!!金木!!我被老师夸了国文进步超——级大!!诶呀,那还不是金木老师教的好嘿嘿……
“我现在文笔、呃文笔斐然!我这个成绩肯定能出口成章,但肯定比不上金木老师一开口就能写一本世界名著全文不带重字的!
“金木金木,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教人啊,以后金木老师愿意成为吊车尾永近小朋友的专~属补课老师嘛——金~木~老~师~”
金.木.老.师.
……K.O.
可怜的金木被突然袭来的冲击静音了一秒,在永近不间断的夸夸攻击下不得不举旗投降。
完全没被这么夸过的大学霸差点宕机,羞耻心在这同学们看热闹的眼神投过来时彻底发作,他恨不得立刻捂住自己好友的嘴:
“……小声一点啦!我、我……”
“能写出名著是什么鬼啦,不重字谁都做不到的吧?!永近同学很聪明所以才学的很快、我、总之快别说了,大家都看见了……”
“……我才没……”
金木绝望地看着永近英良不以为然地嘻嘻哈哈,想去制止又怕不小心伤到对方,双手无措地搭在了对方的肩膀,可换来的是永近仿佛加了扩音器的笑声。
看着永近有所收敛但从未停止的输出,他急得脸都憋红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句尾丢掉的字连近在身边的永近都没有听见。
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磕巴最多的一次交流吧……说到底,永近同学是怎么顺理成章一口气说这么多让人害羞的话的啊??
防御为零的金木完全抵御不了好友如此强大的夸夸攻势,昏头转向的回复毫无力道。
“……呜哇,金木好冷淡,事到如今怎么还叫自己的学生xx同学的啦……原来小英良不是特殊的嘛,呜呜呜好伤心——”
“别,别那么大声啦……!英、英良……”
“……诶?”
“……英,英良?”
“……哦哦!金木老师!老师这么叫小英良,好开心嘿嘿嘿——”
“都、都说了小声点啦……别这么叫我……”
“嘿嘿,金木老师——!金木老师——金木金木金木————”
“……喂……”
需要提前说明的是,在英良坚持不懈的破冰下,金木已经不再是那个完全不受欢迎的小透明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成功收到了同学妒忌的目光与善意的哄笑,真是超乎想象的关注度。
算是美好的回忆吧。
金木放下笔,轻轻甩了甩稍微有些发痛的右手,把脑海中闯入的片段压了下去,趁着英良还没走进教室连忙把自己上翘的嘴角压下去。
虽然老师私下跟自己说了请假期间的功课不用完成,但落下了一个月的进度,还得加油补啊。
永近英良的感染力很强,就算如阳光般炽热,每个遇到他的人都很难讨厌上他,就连一直游离人群之外的金木都不得不承认,没有人在和英良接触后愿意离开这家伙。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谁的错。
……不止自己,就连老师也沦陷在这个定理中了。
缺席了一个月的金木一回来,就发现英良竟然当上了国文科代表。
认真的吗?
虽然进步神速,虽然英良考试和平时表现出的机灵劲只要有心连老师都能打动,但平时总是沉着脸的国中课老师每次见到这家伙都能露出慈爱的微笑,拍着黄毛小孩的肩说一句继续加油——这就有点夸张了。
平时老师可看不惯英良染的头发了,没被勒令染回来已经出乎意料了。
甚至,正是因为英良神奇的人缘和成绩,这个看起来跟国文完全不沾边的黄毛小子毫无异议地当选上了国文课代表。
老师明目张胆的偏爱很有成效,早就当腻了的的前任课代表心服口服、迫不及待地退位还推荐了英良。
看起来,老师的青睐与同学的信赖有望把这个职位焊死在永近英良身上。
国文课代表是个很繁琐的位置,相信前任让位多少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国文课的作业可完全不算少,明明其他科目都没什么需要动笔写的,国文课的作业全班积攒起来能有厚厚的一大摞,以金木研的书来类比的话,大概是四五本的高度,两三本的重量。
……对于天生爱玩的现任课代表来说,这点重量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些功课成天抱来抱去太浪费时间了,花费在老师那里的时间足够这家伙去外面疯玩好几次了。
那么被浪费的时间原本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英良已经两周没来找金木上课了,算上自己请假的一个月,将近两个月的教案堆了薄薄一沓,如今为了赶上进度边写边改,实时更新。
……什么嘛,所以我教的不好才是事实吧……难怪。英良的夸奖真是的不配位。
请了长假才回来的金木有点郁闷,手指搭在翻开的书页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无规律敲击。
自己的书虽然依旧有在看,但看的频率已经大不如以往了。那些少掉的时间很早就被金木全部分给了永近,但看起来永近开始不喜欢这么长的陪伴了。
——所以才宁可去找老师而绕开自己了吗……这段日子虽然有了时间,但养成的习惯让他意外地看不进去书了。
在金木盯向教室门第23秒,被埋怨的金发课代表就夹着课本跟在老师身后进了班。
啊,原来已经要上课了。
金木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将手中吃灰的材料整理好放在书包最底部,动作间碰到了一个干巴巴的小东西——
用手托起来定睛一看,是几个月前永近亲手折的小草编。
那只原本绿油油活力四射的小兔子敌不过季节的变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干枯的黄色,蔫巴巴的脑袋垂在手心。
明明有好好喷水的。
他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大概已经不能要了的小礼品,伸手虚攥住草兔子,感受它有些扎人的棱角。只要他想要的话,只要一用力……那条纤细干枯的草绳根本就固定不住小兔子。
永近英良一回来就目标明确,正在跟前排的同学认真的说着什么,但金木已经完全没再注意了。
他的目光定定地锁在了眼前有点脱水的挂坠上了。
草兔子不会动,只是可怜兮兮地缩在金木手里,两只支愣起来的耳朵委屈巴巴地杵在掌心,随着金木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包裹着自己全身的手。
不疼,但有点痒。
硬要说的话,英良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和自己说话了。
英良烦了?
因为我太无趣了只知道看书吧?无数次的善意换来的也只是无动于衷的表情……临终关怀也不会做到永远热忱吧。
……还是并不讨厌我,只是过家家玩腻了,我离开的一个月让英良有了参考,他认为跟原来的朋友在一起会更加幸福?
原本就不安分于被困脑内的记忆大肆挥舞着触手,将阻挡住自己前行的脆弱枷锁轻松击破。
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
太贪心……所以,又要被抛弃了吗?
……不要。
不要被抛弃,想和英良一直做朋友。
-做朋友?别人一时兴起的好意都能感动成那副样子,真恶心。
一个恶意满满的声音从嘈杂混乱的脑海中被清晰地提炼出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妈妈的声音。
-恶心,恶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贪心的孩子?!
-不要再说了,你到底……想要多少东西??
-为什么你们都要求那么多?我不欠你啊!?不要再问了,闭嘴!!
陌生人的声音。
-……对不起孩子,我们尽力了,但她的身体到极限了……求生意志太薄弱了。
-……好孩子,你叫金木研是吧……法院的人……你的姨妈将会成为你的收养人,财产归属的清单……
-哎呀小研,我每次去找妹妹都能见到你,你成绩很不错对吧?也教教你这个哥哥好不好?
-……你在炫耀吗?扫把星!我不要你教,把你那该死的成绩单都藏好了,别让我妈看见,懂了吗?
……自己的声音。
-深呼吸。
“……哈……”金木闭上眼睛,吸气。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没人需要我,我只是个累赘。
-正是因为在哪里都不会变,因此无论在哪里被抛弃是理所应当的。
“哈……”
吐气。
……理所应当。
金木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干涩的眼睛催促着他眨眼,这个合理的要求却被主人固执地驳回了。
胸口传来一阵阵不明显的抽痛。
金木努力屏蔽掉其他的念想,用力拽住了连接草编和书包的草绳,收紧的手狠狠划过了兔子因脱水而变得干枯锋利的耳朵。
嘶。
并不是身体主人最熟悉的钝痛,而是不轻不重的划过,布满神经的手心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
-金——!木——!
……诶?
英良的声音?!
金木一晃神,慌忙松开了手,才发现永近并不在自己的位子上,而是在前排和国文课的老师有说有笑地聊天。
……只是自己莫名幻视了英良故作可怜地蹲在自己面前,把看着就很扎手的黄色刺头拱向自己怀里,身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尾巴摇开了花。
-真的要丢下可怜的英良吗?呜哇,英良好伤心啊金木老师~
-金木老师——金~木~
原本打定主意要狠心处理的草兔子安详地坐在手心,跟它对视了几秒后,金木默默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就算是干枯的黄色也挺漂亮的。像是英良头发的颜色,就是没有那么光鲜罢了。
一只草兔子而已,如果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麻烦英良,他也会觉得很麻烦吧。
……这个干巴巴的小东西,只要自己认真保存的话,大概就不会坏掉了吧。
只要不主动坦明,就……还是朋友吧。
不要太贪心了。
金木松开了手,勉强平静下来,重新将视线投向了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永近英良。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背影,常规的校服里困着一个好动的灵魂,就算露在外面的只有金色的头发,也能从那左摇右晃的调皮中看出其主人此刻非常坐不住。
——所以说为什么要当课代表啊……明明就是闹腾的性格还要找个位子限制自己。
金木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等到代表着放学的铃声响起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学校。
——————————
接下来的几天,就连稍微熟一点的同学都闲不住来问金木为什么俩人闹别扭了。
不过,在金木忍不住要去主动找永近之前,一直跟在国文课老师后面的永近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过来找到了被冷落了整整两个月的朋友。
“呦,金木,又在看书吗?”
永近完全不见外地主动凑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金木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在看书,他只不过在想第七个正当的主动找英良的理由,这会措手不及地见到正准备去找的人,他下意识把脑海中自动浮现的话丢了出去。
“……!嗯,我是说,是,我在看书。”
永近闻言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像是没注意到金木带着幽怨的口误,又十分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金木老师,山本老师最近给了我一个检验我作为课代表能力的测验——竟然要写文章!还不让我找别人帮忙!
“我思考了好久还是没有思路,但马上我就要交上去了,金木你就帮帮我吧——”
山本老师就是那个被说古板的国文课老师,曾经两次找金木搭话都铩羽而归,但依旧锲而不舍。其他时候,他在该表扬金木时也不会吝啬,尽管没什么回应就是了。
金木还是挺喜欢国文老师的,虽然每次被他在大家面前夸奖后都会有同学背地里嗤之以鼻。
但山本老师也是为数不多并没有因为他的孤僻而忽视他的老师。
永近看上去很为难,蹲在金木面前大吐苦水,他两只胳膊很不听话地横在金木桌上,右手食指和中指交换着踢着正步“走”上了金木的书,虚虚点在正前方摊开的书上,夸张地做了一个“土下座”的样子死皮赖脸地撒娇:
“金木老师——拜托了嘛——我觉得思路上的点拔并不能算是创意的抄袭与他人的帮助!”
“写完这个,我就自由啦!我好想去野滨那的河边玩啊呜呜呜——”
说着,永近很有暗示意味地用力眨了眨眼,满脸写着“我很诚实我很抱歉我们和好吧”——
——我们本来就没吵架,我也没生气啊。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低气压的金木无奈地低下头,看着努力引用高深词汇的黄发玩伴,这家伙最擅长的事就是撒娇了,但谁让他就吃这套呢。
听到英良暗戳戳的道歉,金木决定大发慈悲原谅他好了,不过这么久没来找自己补课,之后的内容他还跟得上吗?看来,自己的规划还是得调整啊。
想到这里,金木合上了用作掩饰的书,犹豫片刻觉得自己应该帮一下这个忙,缓缓开口:
“……题目是什么?”
英良赖在旁边不肯站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把手收回身前,双手支起下巴抬了头,看上去很懊恼。
“是关于,妈妈的。”
……妈妈?
没记错的话,英良的家庭还不错,虽然爸爸似乎常年不在家,但他的妈妈很开明,对英良的态度好到有些纵容——
她默许了自家的叛逆小孩在青春期到处游荡乱跑,支持他的一切在金木看来有些过分成熟或幼稚的要求……有几次接迟到了的永近回家时还很温柔地邀请自家孩子的朋友金木一起回家。
那份善意被完完全全地接收了,不过邀约被金木受宠若惊地拒绝了就是。
真是很温柔的母亲呢。
“嗯,有什么不会写的吗?”
完全想象不到会有什么难写的地方呢,英良的写作被他自己贬得很差劲,可实际上他的作文至少也是过了平均线。
“……就是关于一些……亲子活动?金木你知道的啦,我天天在外面呆着,我的妈妈跟我实在是没什么互动,就算有也是不方便写给老师的啦。”
永近抓了抓一头凌乱的黄发,看上去有些难为情。
“……老师肯定接受不了的那种,所以来参考一下金木的妈妈。”
“那其他……”
“呜呜,其他人我不敢问,他们完全藏不住事,老师一问全招了我可就惨了……”
“而且,金木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哦?怎么说优先度也会比较高吧。”
他吐了吐舌头。
最重要的朋友。
金木抿了抿嘴。
很轻易地就被、被击沉了……
只说一点就好了吧?但愿帮得到英良。
“……唔,我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妈妈很喜欢给我讲一些很美好的童话故事。“
原本压在书上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来摸了摸下巴,金木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像是至少有五个不同版本的公主和王子的故事,简单的寓言故事之类的,但后来妈妈发现我更喜欢自己看纯文字的书,就很少再自己给我讲了……我觉得,英良的妈妈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金木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清了清嗓子,将余光悄悄投向永近的方向,对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兴致勃勃地扒在桌角听着金木的讲述。
这些故事,金木已经不记得自己回想过多少遍了,每次回忆场景都会变得更加具体温暖,这次仅仅是将自己亲手描绘的美好说出来而已,并没有什么难的,甚至不需要打草稿。
倾诉欲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往往会在两种情况下出现:一种是讲述的故事中讲述者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种是有好的倾听者。
现在的情况,可能两种都有一点吧。
没有人愿意听悲惨的故事或听别人发牢骚,所以金木决定讲一些自己也很珍视的故事,于是他顺着自己的话接着接下去:
“……我的妈妈在我看书学字时,会教我一些复杂的字的意思与读音……虽然这本书里没有,但我之前带的那本……
“不,英良似乎没见过,就是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里面还有我的笔记呢。
“那时候的我才刚认全了平假名和片假名,汉字只会一些通用常用的。
“妈妈要让我明白满篇的生僻汉字可废了不少功夫。里面的汉字,有时候连跟爸爸耳濡目染学了很多的妈妈都要去翻翻各个版本的字典。
“……我最常用的字典是爸爸留下来的那一本,里面的记载很全,还是妈妈教我用的呢,不过现在倒是很少会用了。”
想到那些温暖的珍惜记忆,金木不自觉地开心起来,连带着接下来讲述的语调都带着一点上扬。
“我妈妈手很巧,英良是我见到第一个跟妈妈一样擅长做手工的人。
“妈妈自打爸爸去世后就很忙。她有时候会抽出时间陪我,更多时候都是在做一些零工挣外快……比如说折纸。
“她折东西很快,几分钟就能折出来整整一盒,颜色都不一样,五彩缤纷的纸鹤和星星挤在盒子里,看着梦幻极了。她有时候会拿出一两个折纸给我,我就会把它们挂在书包上,或夹在书里,这样就能代替妈妈,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不过,出了一点意外,妈妈……送给我的折纸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不过家里抽屉还有很多,倒也无所谓了。“
“以及……
“已经快上课了,老师看过来了,英良……”
金木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永近背后直直照过来的怨念光波。
新上任的国文课代表顶不住老师投来的死亡射线,不堪重负地给了金木一个“下课继续”的眼神,火急火燎赶着上课铃响的那一秒顺利落座。
金木用力眨了眨眼。
……这些回忆,不管什么时候想到都会觉得很温馨呢。
毕竟,没有甜蜜与幸福,谁能坚持得了折磨与绝望呢?
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是绝望还是幸福——
一切的源头因为过劳而死亡了。
金木请的一个月的假是亲属丧事的假。
只是平凡的一天,平凡地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平凡地接到了死亡的通知。
——很早就能预见的结局,但真的到了那个时刻反而无法接受。
母亲带着金木对她的恐惧与埋怨一同消失了,却带来了加倍的空虚与孤独。
没有人会打我了,也没有人会……看着我了。
金木拥有一整个月的时间来放纵自己崩溃的情绪。
他把母亲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堆进了书房的角落,说什么也不愿意别人来碰,把自己整天锁在父亲留下的书房中,自虐一般不断将所有可支配的时间都花在了看书上。
书本上再也看不见激烈的颜色了,不管是愤怒,悲伤,还是快乐。
所有的东西都是黑白两色的,就连被他藏在最角落的《德米安》也是。
那朵夹在书页很久的纸花被金木自己失控地摔在了地上。
纸花很轻。
但也很重。
在做出这个行为后金木就已经后悔了,还没有收回的手在空中僵住了。
纸花是白色的,带着无法洗掉的伤疤,顺从着持有者一切卑劣的想法。
——————————
纸花是个卖不出去的残次品,但被同样脆弱廉价的人偷偷捡了回来。
残次品又如何?付出的感情是完整的啊。
白色的纸花刚被做出来就被妈妈决定扔掉了。
一满盒完好的纸花最多只能换来一两个饭团,而带有折痕的纸花会让原本就不高的价格再被下压,甚至没人愿意要,因此抛弃掉多余的残次品是大家的共识。
小金木双手捧过被妈妈勒令扔掉的折纸,有千纸鹤,星星,也有纸花。
千纸鹤是小鸟,会飞;星星是天上的,有月亮陪着……
但纸花什么都没有。
不仅叠起来很费功夫,也没有纸鹤和星星好看,只是为了种类看起来多才会叠这样的折纸。
……廉价,随处可见,还有一个像是裂痕般贯穿了花心的不规则折痕。
花心是花的心吗?
-好可怜的小花,你也没有心吗?
年幼的金木努力压低稚嫩的声线,将自己从手工课带回来的穿绳从手心悄悄拿出来,一本正经地穿过纸花破碎的心,另一端绕上了自己的小拇指。
-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小花。
妈妈发现自己这样做,一定会生气的,但金木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有了属于自己的朋友了呀。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啦……
纸花已经不再是白色,上面被时间刻下了斑驳的痕迹。
它顺着指尖暴戾的情绪飘了出去,还没散去的力道推着纸花远离了伤害自己的朋友。
-……作为朋友,我不会伤害你……
白色的纸片乘着气流在空中摇摆,在金木面前转了几个圈,被书页磨得薄了不少的花瓣兜满了风,轻盈地像是翩飞的蝴蝶——
-……所以,请你不要离开我……
——而后被翅膀上巨大的伤痕所拖累,像是金木无数次想象过的彗星一样,顺着独属于自己的轨道,安静地划过翘角的地板,轻轻落回在最初的朋友脚边。
纸花上面数不清的痕迹,金木可以一一分辨出来都是什么时候刻录上去的:
边缘被书页无数次小心对待依旧难以避免产生的摩擦变得粗糙,
最小的那片花瓣因为之前自己捏得太用力而变得极薄,
花心被挂绳径直贯穿撕裂的不规则锯齿,
——以及花瓣与花心牵连的从出生就有的巨大伤疤。
就像是金木一样伤痕累累。
妈妈她,也能说出自己孩子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吗?
……纸花没有背叛过金木。
金木也没有背叛过妈妈。
花瓣上面再次多了一个狰狞的裂口,已经完全不能要了。
刚刚飞舞的纸花似乎只是一个奇迹,被唯一朋友划破的翅膀永远不能高傲地拥抱天空了。
金木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一动不动地顶着眼前同样被暂停时间的破碎纸花。
纸花对自己而言是什么?
是朋友吗?
是陪伴吗?
是寄托吗?
是……妈妈吗?
明明那么喜欢,为什么还是会伤害呢?
明明不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为什么最后还是像她一样以喜欢关心为借口伤害着自己最后的寄托呢。
纸花毁掉了。
妈妈离开了。
金木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听见了自己嘶哑压抑的抽噎。
——如此平淡,如此绝望。
……但没有太糟。
我还有英良不是吗?
是啊。
金木从令人窒息的回忆中醒来,抬起头,看向已经回到座位上的英良的背影。
明明更多时间都是面对面的,金木对英良的记忆却大多是关于他的背影的。
大概,只有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才敢表现出真正的自己吧。
……英。
……好想这么叫你啊,用与众不同的称呼。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才刚刚意识到。
……我也……伤害到你了吗?
“——咳咳,最后一节课也不能走神!下面我们来讲评一下作业,首先——“
山本老师的声音将金木再次飘出去的思绪拽了回来。
……这么走神,说起来很对不起正在讲台上清嗓子的山本老师呢。
山本老师教课教的很好,这也是为什么看到英良当初主动找山本老师让金木很欣慰——金木教的再好,肯定也比不过钻研课本几十年的国文老师。
金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刚请完假回来时的状态很差。而身为为数不多知道自己情况的老师,山本老师经常明里暗里过来关心自己,让金木有些受宠若惊。
前段时间,金木虽然回到了学校,但大家都看得出这位请假许久的同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质,而这成功地再一次吓到了国文老师,让这位中年教师做出了一个决定。
……就在前几天,山本老师特意在校门口提前蹲守。
他顺利地截住了满脸写着“我不开心但不要理我”的金木,一脸严肃地询问对方今晚有没有时间,当时正好是金木打定主意留下草编小兔子也不再找英良的那一天。
这位标准的守旧派老师干出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事——
一直在意自己老师身份的山本老师,竟然放下架子亲自去探望了自己的学生,这可是没有先例的。
他带着一本还没拆封的新书来看望了母亲因故去世的学生,见到了金木后,这个直白粗神经的老师很认真地向一头雾水的金木道了歉。
山本老师坚决地站在门口不肯进去,说是要先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进行道歉,认为之前金木没有因为自己的当众表扬而难堪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金木认为没什么道歉的必要就是了。
比起出头鸟,透明人才是更痛苦的存在。
……但是,虽然觉得很没必要,金木还是郑重地接受了老师的道歉,在老师进门时收到了一个被黄色包装纸裹住的礼物。
在山本老师的示意下,金木拆开了这个包裹——
毫无意外是一本书。
意外的是,这本书的名字。
——《德米安》。
是山本老师第一次找自己搭话时自己在看的书,当时几乎完全不了解外国文学作品的严谨老师连这个名字都没念对。
因为跟妈妈之前闹的不愉快,金木很早就把这本书葬在了书房书架的最深处,也不再奢求一个温暖的朋友了——直到英良的出现。
但就算有了英良,金木也不再看《德米安》了,可能是上面寄托的故事太过沉重了吧。
让金木很惊讶的是,这本甚至是自己曾经向妈妈提到过的修订版,四个月前刚刚发行,没几个书店进过这批书。
而对于一个很少看外国文学的国文教师来说,记住古怪学生的爱好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买到对方想要的刁钻礼物,实在是需要很大的偶然……与用心。
金木单手托着不算轻的书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崭新洁白的书角,书页安静翻动时的声音将自己又带回了之前一个人在学校角落读书的日子。
现在不同了。
金木眨了眨眼,惊讶地看向了教了自己一年出头的老教师,对方正用忐忑却温暖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金木同学最近不怎么看书了,但老师还是觉得你很喜欢阅读。我不太清楚你会读什么,但我记得,你当时说最喜欢这本书了吧?”
山本老师递送礼物时两人的手相互触碰,金木可以感觉到国文老师关节处因为握笔而产生的干燥而粗糙的茧子,很轻柔地划过自己的手背。
老师的手和妈妈的手有着相似的触感,却没有带来以往的恐惧与抵触。这一次的肢体接触不是意味着即将到来的暴力与疼痛,而是温柔包容的关心。
金木只觉得被碰到的地方痒痒的,那种神奇的感受顺着手臂爬到了脸上,灰色的眼眸藏在震颤的睫毛下,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奇怪。
金木愣住了。
眼睛涨涨的,不明显的闷痛跟着自己的心跳起伏。
心脏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收缩着,睫毛跟随着主人慌乱的心小幅度地颤抖着。
……这也是疼痛吗?
……但,为什么自己现在会觉得……开心呢?
金木眨眨眼,努力消除眼中的湿意,抬起头看向老师的眼睛。
山本老师的眼瞳是最常见的棕褐色的,却是一个看了就会让人心情舒畅的暖色。
因为讲课时总是带着黑色的方形眼镜,金木对于这位老师的印象只剩下了教课时的严厉与认真,而从没有在意过那黑色眼镜下暖棕色。
很漂亮的颜色,看着那片暖棕色,自己似乎没那么难过了。
片刻后,金木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谢谢老师,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谢谢您从没有忘记我,也谢谢您,在不经意间让我不再恐惧。
山本老师来探望时有好几次欲言又止,不太善于猜测别人想法的金木以为自己的状态太过糟糕以至于老师都看不惯,连忙偷偷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哭鼻子,磕磕巴巴地解释自己会调整好状态,被老师无奈地笑着说并不着急。
同时,山本老师送来的东西还有一个硬硬的小手工,据说是托人送的。
拆开了简陋的包装,被保护在里面的是个兔子形状的编织品。
因为原材料并不是草叶,而似乎是某种不如草叶柔韧的塑料,这个小兔子明显比自己背包里的那个大上一号。
兔子的耳朵温顺地立在挂绳边上,咖啡棕的挂绳由三股细绳缠绕而成,坚固地套在金黄色的小兔子上。
颜色是后来上的,白色的底色在兔子的腹部露出了马脚;耳朵和背部是深得偏黑的赭石色,渐变晕染的金黄色蔓延到全身,放在太阳底下烤多久都不会褪色。
兔子的身体被手指轻轻固定住,坚固柔韧的塑料将指腹推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虽然没说这是谁送的礼物,但那只小兔子竖着两只耳朵,神气十足地昂着脑袋的样子——
……很闪亮的颜色,看上去比那个干枯的小兔子坚强多了。
“咳咳,金木同学,永近同学很关心你哦,要不是他提醒我,老师可能也不会知道我伤害了你……
“大家都看得出来,你这两天有点状态不好……这孩子误以为自己说话伤到你了,原本想去直接给你的礼物都拜托我送来。他这几天都在我那晃悠不敢见你…“
山本老斟酌着用词:
“‘这当然不是他的错’,我看出来你想这么说……原谅我自作主张想要代替你传达给他这样的想法……
“但,等你回去了,我觉得你们俩可以好好聊聊。
“……当然,这些话你别跟他说是老师说的,这孩子还想藏着点呢,但我认为,他的行动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永近同学从来没打算忽视过你啊,他在你不在的时候一个劲地缠着我问你的事情,每次看你不开心都急得够呛。哈哈,金木同学,这样的友谊老师都要羡慕呢。“
山本老师感受到了金木明显舒展了不少的情绪,故意用着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打趣式聊天的口吻将自己一直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跟永近如出一脉的蹩脚安慰让金木没忍住笑了出来。
……曾经的自己只顾着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悲伤中,到底忽视了多少别人的善意啊。
金木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兔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在你心中,我还是你的朋友啊。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山本老师,金木第一次无比轻松地躺在床上,在脑海中兴奋地畅想着回到学校后自己到底该怎么跟英良开口。
好开心。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忽视的了。
我是被爱的。
——————————
“金木金木金木——”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毫无意外地吓了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金木一跳,已经下课了?
教室已经空无一人了,自己到底发呆了多久?
“……咳咳,刚刚说到哪里了?”金木将目光从虚空中拔下来,有点心虚地挠了挠下巴。
“……说到哪里了呢?”
英良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露齿笑。
……所以刚刚完全没听进去吗?
金木无奈地瞥了一眼英良:“……不管怎样,英良有没有被启发呢?……跟妈妈的互动英良应该有的比我更多才对。“
英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等了半天没等到金木的下半句话,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这才慢半拍地明悟道:
“……我想起来了,我们说到金木喜欢公主与骑士的故事!不过金木是公主还是骑士呢?“
“……如果公主要和骑士私奔,皇后会生气吗?哇,好坏的皇后,怎么能不让女儿追求幸福呢?”
……你抓重点的能力没救了,你的耳朵也没救了。
而且,公主跟王子私奔不是更王道的剧情走向吗。
金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英良,在如此犀利的目光下后者很快就心虚地笑了笑,很夸张也很有礼貌地后退了几步。
“……总之,如果英良能有收获就太好了。”
“那是当然,帮大忙了金木老师!以及——”
英良狡猾地眨了眨眼,咖啡色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金木浅灰色的眼瞳。
“——不要想的太多啦,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正直的骑士永远都不会嘲笑别人,更何况是自己的朋友呢?“
“喜欢什么就去大胆的追;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找,当然,金木遇到什么困难,我作为你唯一的朋友可是会全力帮忙的哦?“
金木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有些招架不住,有些难为情地移开了目光,眼神落在了英良退了好几步距离自己足足一米半的影子那里。
等一下,为什么离得那么远呢?
金木抬起头,却发现英良眼中并不只有自己最熟悉的温暖与关心,难以发觉的深处似乎还藏有几分忐忑和纠结。
——原来勇敢温柔的阳光也会有踌躇不前的时刻啊。
-……永近同学从来没打算忽视过你啊,他在你不在的时候一个劲地缠着我问你的事情,每次看你不开心都急得够呛。
……而那个干巴巴的小兔子,当初到底是凭什么才有丢掉的想法的啊。
山本老师最后留下的话让金木突然有了勇气,不知名的冲动夹带着愧疚驱使他从位子上离开,站在英良的正前方。
金木的步伐有些僵硬,但还是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向英良。
“……英。”
你那么好,你那么温柔,现在又在担心什么呢?别再露出那样难看的表情了啊。
完全不知道金木要干什么的英良慢半拍地抬起头,脸上挂上了招牌的大大笑容:
“……金木想这么叫我吗?好呀。”
金木施施然歪了歪脑袋,黑白的身影在英良的视网膜上映出了深色的轮廓,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凑近了自己愣住的金发好友。
咖啡色的眼眸无意识地睁大,瞳仁中映出的是好友快速放大的纤瘦身形。
“……欸?“
——柔软不扎人的黑色短发轻柔地拂过耳畔,温热的吐息炽热地打在了敏感的脖颈,和好友从未有过的接触让英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没有隐藏,没有伤口,没有道歉,没有意外。
“……英。“
“对不起,我不想和你分开,从来没想过……!“
一个拥抱。
少年独特的温暖灼烧着相触碰的肌肤,动作间带起的微小气流捎来了阳光的气息,带着人的体温与心跳,带着活着的生机。
金木深吸一口气,双手小心翼翼地揽住对方彻底僵住的后背,让两颗跳动的心重合起来。
噗通。 噗通。
噗通、噗通。
噗通。
英良不由自主地回抱了回去,从来没拥抱过鲜活生命的双手蜻蜓点水般搭在了好友的背后。
校服的布料并不厚实,指腹忠诚的将感受到肌肤的柔韧,与对方因紧张而震颤的幅度传达回了一片空白的大脑。
“……英也是,一个人纠结什么嘛。英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我喜欢英陪着我。
“我喜欢……英送的小兔子,很可爱。
“我喜欢英的体贴和细致。
“英很温暖。
“对不起,我之前因为妈妈的事一直心情不好,甚至有一些糟糕的冲动……
“但,是英你帮我摆脱了那些一直困着我的感受,我却有那样的想法……!
“对不起,对不起……
“……英,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金木很庆幸背对着自己的好友看不见自己因为紧张爆红的脸,尽管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还是一鼓作气地悄声宣布:
“把我从黑暗中拽出来的、救了我的,是英啊。
“所以……英也可以试着,多依赖我一点。”
永近英良的瞳孔缓缓放大,他沉默了一会,才用有点鼻音的声音回答:
“什么嘛,金木,你的人设难道不是害羞纯情的小白兔吗?“
“……才没有那种奇怪的设定!“金木着急地反驳,“我……欸?!”
“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有什么意思啊!金木!”
话音未落,金木就被英良雷声大雨点轻地拍在肩上推出一臂距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好友动作夸张地前后摇晃。
“说什么自己在黑暗中,该说不愧是大文豪吗?
“……觉得我很温暖,金木难道不知道吗?你自己也是暖呼呼的,每次见到金木我都会很开心诶?!
“所以,那么,总之!金木!!今天跟我出去玩吗?”
“……啊?”
金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英良被好友难得笨拙的样子很好地逗笑了。他清了清嗓子,笑嘻嘻地重新说了一遍:
“那么公主大人,你愿意作为骑士唯一的朋友,和骑士一起私奔吗?“
英良的笑容像是太阳一般温暖,直面他的一切坚冰都会融化吧。
金木鬼使神差地没有去管英良的用词,轻声答复。
“……嗯。“
“……我已经足够幸福了啊,英。”
金木将目光再一次投向了英良的背影。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英良看起来有活力多了,似乎感受到身后人的注视,他虽然还在收拾自己有些凌乱的书本,却还是腾出一只手在身旁比了一个胜利V字,黄色的后脑勺很有活力地摇了摇,像是金色的花朵一样绽放。
早就准备好的金木无奈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不可否认他确实被逗笑了。
金色的小兔子挂件并没有被放在背包内侧,而是在最显眼的外侧旁侧,因为主人不小心碰到了书包的动作在空中晃了晃,很快又静下来,贴着心情正好的主人身侧浅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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